防城港东兴市海滩上的京族捕鱼人。 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防城港东兴市的三座海岛——巫头岛、万尾岛、山心岛是我国京族唯一的聚居地，人们习惯地把这三座海岛称为“京族三岛”。三座海岛的对岸就是越南，最近距离只有五公里。
“因为打鱼过春，跟踪鱼群到巫岛，巫岛海上鱼虾多，落脚定居过生活，京族祖先在海边，独居沙岛水四面。”这首古老的民歌，讲述的就是五百年前，京族的祖先因为追逐鱼群，从越南迁居到这里的故事。
6月是防城港的雨季，不像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梅雨季淫雨霏霏、连日不开。防城港的雨季，一日之内，天气数晴数雨，我们去的这天也是这样，太阳一会儿露一阵脸，一会儿又躲藏起来。雨一天数场，来得快也去得快，干净利落，最长的一场雨大概在下午3点，足足下了半个小时。刚下时雨点粗壮有力，石子一般地砸到滩涂上，把滩面砸出了一个一个的坑。渐渐雨点细密起来，细密的雨水抹平了滩面上先前砸出的一个一个的坑。赤脚走上滩涂，温暖的沙子吻着人的脚，沙子比没有雨水浸润时多了几分温婉和柔情，让人内心感到一种不能言尽的舒坦。
下午3点左右，我们来到的这片沙滩叫白浪滩，眼前的海水颜色真个似白练一般，与印象中的海水颜色是湛蓝的大相径庭。问当地朋友，说因为现在是雨季，河水把内陆的泥水带入大海，让眼前的海水变成了现在所看到的颜色。这个说法，让人生疑，如果说是河水带来内陆的泥水，海水的颜色应该是黄浊的才是，泥水让海水变成白色岂不怪哉？应该是此处沙滩平缓，眼前的海水也不深，清浅的海水呈现出一片白色才比较合理。网上也说白浪滩的得名就是因“沙滩平缓，常常可见排排白浪滚滚而来，壮观瑰丽”，可为佐证。
离开白浪滩时，雨已停了，天空布满烟青色的云。车沿着海岸向东前行，不到一刻钟的样子，窗外已出现一片蔚蓝的海，应该是此处的海水比刚才白浪滩的海水深一些。突然看见海边一群京族渔民在收捕鱼的网，急忙叫停了车，一行人欢呼雀跃地奔向京族渔民劳动的现场。
这网应该是千米以下的小网，因为来之前，我们在防城港市博物馆中看过京族人捕鱼的资料，京族渔民捕鱼的网有大、中、小三种，大网长三四千米，中网长一两千米，小网千米以下，网宽一般为四至六米。拉大网需要三四十人，中网二三十人，我们眼前见到的拉网的渔民大约只有十人左右，以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为主，个个肤色黧黑，穿着以蓝黑两种颜色为主色调的衣服。站在海水中的他们，不是赤脚，个个脚趿塑料凉拖。头上戴的遮阳帽款式不一，有戴京族风情竹笠的，有戴沙滩大檐草帽的，更多的是戴着深色的棒球帽。
两位京族的妇女，把网上的鱼往鱼筐中捡拾。她俩年龄、衣着与一起劳动的男性无异，戴的也是沙滩大檐草帽。
渔网前的海水中停泊着小舢板，他们之前应该就是乘坐这条舢板放的网。网上来的鱼，以一指长的小黄鱼为主，已经装满了十几筐，两筐摞在一起紧密地摆放在网前的滩涂上，不知是不是这一网拉上来的。
渔民们专心致志地抖动着网索，捡拾着网上来的鱼，有时也瞧一瞧旁观的我们，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。
沙细而软且浅，沙底应该就是坚硬的岩石，人在湿漉漉的滩涂上行走，不用担心鞋底会陷入沙中、弄湿鞋子。有收购鲜鱼虾的贩子或者一些赶海人，骑着摩托车从滩涂上呼啸而过，留下一道道清浅的摩托车车辙。
我们之前在防城港市博物馆里，见过京族渔民踩着高跷捕鱼捞虾的照片，还有些惊奇。来到现场，才明白眼前的这片海，平缓、无淤泥，沙底就是坚硬的岩石，高跷捕鱼捞虾才成为可能。踩着高跷可以不借助渔船，走到更深一些的海水中捕捞，是这个海洋民族根据生存环境创造出来的独特劳动方式。随着现代化捕鱼作业的发展，高跷捕鱼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，虽然此行也没有见到这项传统技艺的表演，但我仍在心里为京族人民今天的幸福生活而高兴。
之前通过翻阅材料，我们知道京族渔民还创造出了“虾灯围网”这种独特的捕捞方式——在网状的虾笼里点上油灯，利用海虾的趋光性，引诱海虾入网。想那入夜后的海面虾笼灯火点点，与天上的繁星互相映衬，人若见到，一定有仙境之感吧。只是此行因为时间仓促，没有见到虾笼灯火围绕京族三岛的夜景，略略有些遗憾。
滩涂平整如砥，可低头看，上面密布着一个个小小的圆形孔洞呢，这些圆形的小洞直径不到1厘米，可是每一个洞口都是极标准的圆形，而且小洞口与小洞口之间的距离，居然惊人地都保持在一尺左右，让你想到“鬼斧神工”这个词。你心里惊叹，谁是这些小孔洞的能工巧匠呢？禁不住凝神观看，一只细小的沙滩蟹从小洞口蹿出来，也许是因为发现了你，又飞速地缩回原来的小洞里，或者蹿进相邻的洞里，一眨眼就不见了。那速度，绝对电光石火一般，让你顿时生出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某种幻觉，实际并没有那么一只淡黄色的沙滩蟹钻出洞口。
泥丁和沙虫都是这滩涂上的宝物。泥丁也像沙滩蟹一样，京族人凭借它们在滩面上留下的小孔，用特制的虫锄翻开沙土，寻找带粉青色泥土的虫道，轻轻挖，就可抓到这个狡猾的家伙。
同样，挖沙虫也是在滩涂上找洞口，京族人一看滩涂上某个小洞里突然喷射出细水柱或者是小气泡，就知道下面有沙虫在活动。
在我看来，泥丁和沙虫两者看起来都是白色的，只不过泥丁比沙虫短一些罢了。但当地朋友立刻否定了我的浅薄认知：沙虫长得像一根肠子，颜色比泥丁稍浅一点，身上有像方格子样的纹路。而泥丁除了比沙虫短一些外，体形上呈圆筒状，更像一枚钉子，前端细且表皮灰黑。听朋友这么一说，再仔细一看，果然如此。
泥丁做成的汤，味道鲜美爽口，勾起了我家乡嬉子湖中的小银鱼的记忆，这么多年来，我的味蕾告诉我，唯有泥丁可以与家乡的小银鱼相媲美。
品尝到的沙虫是用葱段爆炒的。葱段青绿，沙虫白中带黄，“色香味俱全”，这色首先就令人有赏心悦目之感。爆炒的葱香味儿中更有一丝沙虫独有的鲜香。这份鲜美的味道不能回想，回想一次就会流一次口水。
来京族三岛，更值得回味的还是独弦琴的琴声。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结构简单的乐器，京族独弦琴顾名思义只有一根琴弦，琴身的材质也简单，用竹子或木头制成，长约三尺半。在琴身左侧一端，固定一小圆木与琴身成直角，使得整个独弦琴的外观像一条正在波涛中航行的小船。琴身的另一端装一把手，弦线系在把手上，由左向右绷紧。
我们来到东兴京族生态博物馆，京族女讲解员头顶白色葵叶编织而成的葵帽，身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，拿起一根小竹片，为处处感到新奇的我们拨动了那一根独弦。琴声悠扬、欢快，音色像葫芦丝那样的醇厚丰满，颤音很足，余音绕梁，经久不息。
我想，这美妙的琴声，不就是在抒发着京族人民的心声吗？一声声的，都是对今天幸福吉祥的赞美和明天更美好的祝愿。（俞胜）